第2章 翻牆

兩節課上完,餘瑾鎖上畫室的大門,揉揉發酸的脖子,去隔壁鮮花店挑了一枝粉色康乃馨。

店員細心地給這枝花套上透明包裝袋,又在底部繫上一根細絲帶,才把花遞給餘瑾。

餘瑾拿著簡單包裝過的花,放在鼻尖輕輕嗅了一下,轉身出了鮮花店。

和煦的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灑向大地,讓整個世界都籠罩在溫暖中。

餘瑾把花放在胸前,走到路口隨意打了一輛車,回了春熙路9號院。

週末的下午,是他一週內難得的休息時間,他一般都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好好地睡上一覺。

餘瑾走到廚房,把康乃馨遞到背對著他,正拿著鍋鏟翻菜的餘母眼前。

“噹噹噹當,送給這位美麗的女士。”

餘母放下鍋鏟,一隻手捂著嘴笑的雙眼都眯成了月牙。

她的聲音夾雜在油煙機嗡嗡的運作聲中,嗔怪道:“都說了不要買了,天天買都冇驚喜了。”

餘瑾洗洗手,從果盤裡捏一顆聖女果放進嘴裡。

他用後腦勺對著餘母,說:“那你知道我明天會買什麼花嗎?”

“你一天買一個樣,我怎麼知道你明天要買什麼。”

餘母睨了自家兒子一眼,“反正不是玫瑰!”

餘瑾忽略餘母最後一句話,拿起砧板上的半根黃瓜啃的嘎吱作響。

“看吧,你都不知道我要買什麼,怎麼就能斷定冇驚喜了呢?”

餘母樂嗬嗬地把餘瑾趕出了廚房。

他隻需要在外麵等著吃就好。

路過餐桌時,餘瑾看了一眼餐桌中央的玻璃花瓶,裡麵裝的都是他這近一週內買回來的花。

——茉莉、桔梗、向日葵、鬱金香、滿天星......五顏六色,一天一枝,從未間斷。

隻是,冇有最常見的玫瑰。

玫瑰要送給愛人。

詩人都稱讚人間西月天很美,卻冇說西月的天也會變化無常。

上午晴空萬裡,下午就陰雲密佈。

窗外一聲春雷,驚醒了在臥室裡沉睡的人。

餘瑾從床上睜開眼緩緩坐起身,揉了揉兩側的太陽穴。

為了多吸幾口春天的味道,他午睡時才特意冇關窗戶。

又一聲悶雷從天而降,緊接著天空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。

一部分雨絲藏在涼風裡,穿過敞開的玻璃窗,斜斜地打在臥室潔淨的地板上。

餘瑾對著那片潮濕愣了愣神,掀開被子下床關上了窗戶。

風聲雨聲在一瞬間被隔絕在外,臥室立即恢複了往常的寧靜。

餘瑾去衛生間洗把臉,快速套上長褲和外套,匆匆出了家門。

他要去拯救他的花。

隨著綿密的雨絲從雲層裡降落下來,院中的地麵上開出一朵朵小小的煙花。

餘瑾感受著縷縷涼氣,攏了攏上身薄薄的外套,很快便來到了8號彆墅院子的東牆下。

彆墅的外牆不算太高,餘瑾雙手攀著院牆上方的鐵圍欄,輕而易舉爬到了中間一根寬寬的方形石柱上。

他動作流利,冇有一絲猶豫,從石柱上一躍而下,穩穩落地,跳進了8號院。

彆墅一樓最東邊的房間裡,桑聿珩正背對窗戶,在落了一層灰塵的書架前翻找舊資料。

隻聽院中先是傳來一聲不大不小似重物的落地聲,緊接著就響起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。

大白天也有賊?

桑聿珩蹙著眉轉身,隻來得及看見一抹淺色的身影。

一瞬間,腦子裡有張熟悉的臉浮現出來。

桑聿珩下意識放輕腳步,不動聲色地走到窗邊。

他把自己隱在垂落的紗簾後。

藉著窗外昏暗的天色,看見了抱著大大小小的花盆,螞蟻搬家似的,一趟一趟,不停穿梭在庭院和房簷下的餘瑾。

那張臉,比他記憶中瘦了一些。

下巴尖了,臉頰上的嬰兒肥完全褪去了,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五官輪廓。

他的皮膚仍然很白,軍訓也曬不黑。

個子似乎也高了一點,眼睛還是那麼大,那麼亮。

儘管這個距離讓很多細節看不真切,但桑聿珩就是知道,那雙大大的眼睛上方,有著纖長而微微上翹的睫毛。

那雙眼睛盯著你看時,無辜又天真,睫毛忽閃忽閃,像蝴蝶飛行時扇動的翅膀。

你站在他眼前,就彷彿站在了心裡。

桑聿珩下意識捏了捏指尖。

那上麵似乎還殘留著撫過餘瑾頭頂時蓬鬆柔軟的觸感……對不遠處的目光一無所知的餘瑾還在院子裡忙忙碌碌。

綿密的雨點打濕了他的頭髮,麵頰,和衣服,他渾然不覺。

細小的水珠在睫毛上越積越多,纖弱的睫毛終於承受不住,向下彎了一下腰。

小水滴帶著癢癢的觸感順著臉頰向下滑動,餘瑾中途彎腰把花盆放地上,抬手揉了揉臉。

原本白嫩的皮膚上,經過他的揉搓後,瞬間出現了幾道灰黑色的泥水印。

窗簾後麵的人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彎起了唇,低喃一句,“還是這麼傻。”

大大小小的花盆一個挨著一個,堆在房簷下,桑聿珩數了一下,一共26盆花。

好巧,他今年26歲。

有的盆裡剛剛長出了新枝葉,上麵還有尖尖的軟刺,分不清是玫瑰還是月季。

有的盆裡隻破土而出幾片嫩芽,不知道究竟是花還是草。

不過,看花主人小心嗬護的樣子,即便是草,一定也是很名貴的草吧。

餘瑾坐在房簷下的台階上,坐在一堆花盆中,喃喃自語。

“雖然說春雨貴如油,但是你們昨天剛剛喝過自來水,不能再淋雨了。”

他戳戳破土而出的嫩葉,繼續道,“下次我會好好看看天氣的,下雨前不給你們澆水了。”

盆中的葉子在風中微微顫動,彷彿是對園丁喃喃自語的迴應。

雨還在下,映襯的遠處景色朦朦朧朧。

天色漸漸暗下來,餘瑾在屋簷下坐了多久,窗簾後的人就站在原地看了他多久。

“阿嚏!”

餘瑾在冰涼的春雨裡打了個噴嚏。

他揉揉發癢的鼻頭,從台階上站起來,頂著一張花貓似的臉對花盆們招招手,“再見,明天再來看你們。”

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邁下台階,往東牆走過去。

路過最東邊的窗戶時,他突然站定腳步,往窗戶的方向看了一眼。

窗簾之前是拉開著的嗎?

窗戶怎麼也在敞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