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南城剛下過雨,空氣裡有些悶熱,水泥石板路兩旁積水未乾,被過往車輛飛快碾過,泥水四濺。

一條平民區的巷子裡,一個賣零食菸酒和生活日用品的小賣部,門前電線杆上貼著各式各樣的小廣告,偶爾能聽見旁邊茶社的麻將吆喝聲。

溫軟很怕熱,即便穿著短白襯衫,牛仔熱褲,櫃檯上小風扇呼呼吹著,細膩的頸子裡冒出密密一層汗。

她垂在腿際的手指微動,用力擰一下大腿,疼的眉頭一皺。

抬頭看到掛牆的日曆,2014年6月18號,這一年,她十七歲。

之後溫媽媽出事,她被接回外祖父家裡。

如果不回溫家,她就不會認識程瀟,不會在他犯病時,被抱住喊另一個女人的名字,又在他清醒後百般羞辱她的存在。

以至於最後,她替他的白月光,被人推進洶湧的江水裡,屍骨無存。

“軟軟你先寫會兒作業,媽媽今天手氣很好,待會兒贏錢買排骨燉著吃。”溫媽媽臉上掛著笑,手裡拿著幾張五十一百,彷彿心情很好。

思緒回神,溫軟遲疑了會兒,還是點頭:“好。”

溫媽媽對打牌這事並不熱衷,大概最值得她驕傲的是,有一年溫軟學費拚拚湊湊還差五百,溫媽媽在隔壁茶社打了一夜的牌,第二天掙了好幾個五百塊。

溫軟坐到塑料椅子上,看到一旁的書包拉鍊半開,隨便拿出一本書,是高二的英語。

翻書的手輕微顫抖,她低頭看得認真,不敢想自己真的有重新活過的機會。

幾分鐘後,一道清潤且冷淡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:“拿兩包方便麪。”

同時,少年將一角褶皺的十塊錢輕飄飄的放在書上。

薄時延,程瀟的朋友,溫軟上輩子和他冇什麼交集,按理說也不會記得他,但是程瀟丟下她的時候,他拉過她一把。

少年眉眼鋒利,狹長的眼角總是陰沉沉的,右眼角下有一顆小小的淚痣,身形清瘦高挑,短髮利落,額頭一角還有些擦傷。

“我先給你拿個創可貼吧。”

溫軟想了想,輕柔的開口,拿一個雲南白藥創可貼給他。

薄時延瞧她一眼,突然笑了,眼神裡還是涼涼的:“一個創可貼十塊啊,嗯?”

她拿起書上的十塊錢遞給他:“不是,不要你的錢。”

“而且方便麪吃多了不健康……”

他懶懶的抬眸,說話涼颼颼的:“我給錢你給麵,正經買賣。”

溫軟一時語噎。

走出去幾步,陽光灑在他頭髮上,折射出淺淺的光圈,似乎想到什麼般折回來。

“去把你媽喊回來。”

溫軟對上他眼底的深意,心裡冒出些不好的預感,答應了:“嗯。”

看著他背影消失在巷子口,她走進四五十平米的茶社裡,幾桌打麻將的人有男有女,地上茶葉菸頭混著茶水,無形中有股難聞氣息。

看到最裡麵的溫媽媽,溫軟站到她旁邊:“媽,今天早點回去。”

“啊?我牌還冇打完呢,”溫媽媽扭頭看她,問道,“作業寫完啦?”

“嗯。”她應了聲,溫媽媽不情願的收好錢,起身離開之後,很快就有人頂替上之前的位置。

母女兩人剛出去,一個拿著菜刀的男人衝進茶社,連續砍傷了好幾人,溫軟心驚肉跳,趕緊拉著溫媽媽躲到小賣部,然後報警。

哀嚎慘叫聲此起彼伏,十多分鐘後警察過來,將傷人男子控製住,受害者三個重傷兩個輕傷,現場一片混亂,血跡遍地。

溫媽媽臉色一白,兩腿發軟顫抖:“軟軟,咱們快些回去。”

溫軟朝她點頭,聽到警察問報案人,主動站出去:“媽,我去配合做個筆錄,會晚點回來。”

溫軟將當時所見情況如實交代,隻隱瞞了薄時延提前告知自己的事,警察說有情況會再找她。

從警局出來,接近下午五點二十,暮色斜陽浸染半邊天,她幾乎是一眼看到蹲在台階上玩手機的薄時延。

溫軟走過去,他放下手機,懶洋洋的抬頭問:“有事?”

“我應該跟你說聲謝謝,但我還是想知道,你為什麼會提前知道?”

“噢,”薄時延站起身,比她整整高一個頭,漫不經心又不以為意,“隨口說的,騙你玩兒。”

他朝那條巷子的反方向走,與溫軟家背道而馳,她想到溫媽媽還在家裡等,冇有在外麵多留。

少年的身影頎長挺拔,穿著灰色衛衣連帽,悄然無聲換方向跟上她,直到親眼看她回家,薄時延才真的回去。

週一,學校舉辦升旗大會,所有學生都要穿校服,溫軟揹著書包從公交車上下來,看到因為冇穿校服被攔在外麵的薄時延。

教導主任指著他好一通訓斥:“彆以為我不敢罵你,一中就是有你這樣的學生纔會拖後腿,校服不穿校徽不戴,跟我去找你的班主任……”

溫軟前腳踏進校園,聞言下意識看自己的校服,一副小孩犯了錯似的態度,站到薄時延旁邊。

“主任……我也冇戴校徽。”

她神情真誠,兩眼乾淨,態度恭敬的挑不出錯,教導主任被這一打斷,火氣被澆滅不少。

“你又是哪個班的?”

“高二三班。”

薄時延偏著頭,眉頭一挑,笑得邪氣:“我是隔壁班的,高二四班,你們班主任太嚴了,先見我的。”

“你們,”教導主任氣得臉都綠了,不耐煩的揮手,“都走走走,再有下次記過,記大過!”

薄時延從她眼前經過,拉了下她的校服:“走啊,要遲到了。”

溫軟慢吞吞的跟上,他放慢腳步,始終與她保持著半米距離,一前一後。

“好學生也不戴校徽?”

溫軟搖頭,她在班級成績隻算中等,因為勤奮,上課學得認真,所以老師對她印象還好。

她一摸校服口袋,拿出來看到是校徽,這一幕被無意回頭的薄時延看到,他笑得直不起腰。

“妹子你挺好笑啊,有校徽不戴,喜歡捱罵?”

少年湊近臉,即便是在笑,也給人一種陰冷不易靠近的氣息。